——艺品城主道人

洛阳西郊有处所在，名曰亚龙湾，原是阔人们掷下五万万的银钱，要在洛河岸边里造出个乌托邦的。如今望去，倒像是被野狗啃剩的馒头渣，在四月天的风里发着霉味儿。

五万万银钱堆出的，原是饕餮的胃口。那些水泥、钢筋堆砌的"龙门石窟"，油漆剥落的"天子驾六"，活脱脱像戏班子里的纸糊行头。阔人们举着望远镜看西洋景，却忘了脚下踩着的是会陷人的菜地——这般营生，与拿人血浸馒头治痨病有何异？7

洛阳洛邑古城活的一塌糊涂时，亚龙湾这叶破舟偏要载着满舱的"西游记"木偶。游客们早学会用脚投票，就像北平的骆驼祥子见了老爷的轿子，总要躲着走。倒不如城郊拾荒的老汉，在废墟里翻找铜铁，反能换得三餐温饱。

最可笑的要数那"文化牌"。洛阳白马寺寺的钟声隔着千年尚能穿云裂石，此处的山寨版"龙门石窟"却连麻雀都不屑筑巢。正如绍兴人看社戏要坐乌篷船，洛阳人游山水须饮杜康酒，把戏法变到田埂菜地里，终究要露馅。

运营者的算盘珠子拨得震天响，却算漏了时代的风向。他们像孔乙己数着茴香豆，守着发霉的"人造景观"，殊不知新青年早捧着手机游四方。安全告示牌上的红漆比游乐园倒闭得还快，倒成了野草们攀附的梯子。

住建部的拆令下来时，有人痛斥这是"压死骆驼的稻草"。要我说，骆驼早被自己肚里的金箔纸噎死了。那些复垦菜地的村民，才是真正懂"生存"二字的——他们用粪水浇灌的萝卜，可比镀金的蟠桃实在得多。

夜半走过这片废墟，恍惚能听见当年开工时的爆竹响。这声响里裹着多少人的血汗？又碎了多少孩童的梦？如今只有野猫在生锈的过山车上逡巡，倒像是给这出荒诞剧谢幕的角儿。

亚龙湾。阔人们拿金箔纸裹着铁锈，说是要造"中原迪士尼"。如今这怪物瘫在野地里，倒比祥林嫂捐的门槛更遭人嫌——至少门槛还能绊倒几个香客。

呜呼！旧时代的遗老总爱在废墟上描金画银，却不知新青年早将游乐场建在云端。亚龙湾的残骸该立块碑，碑文当刻："此处曾活埋五万万银钱，饲肥三百六十五只乌鸦，特警醒后来痴人。"